还是高中的时候,学过这一篇《子路、曾皙、冉有、公西华侍坐》。最近在林语堂先生,钱钟书先生的文章中分别提到了对这篇记录孔子与其弟子的对话,读来颇觉有趣,在此将两者录下。
子路、曾皙、冉有、公西华侍坐。子曰:“以吾一日长乎尔,毋吾以也。居则曰:‘不吾知也。’如或知尔,则何以哉?”
...
鼓瑟希,铿尔,舍瑟而作,对曰:“异乎三子者之撰。”
子曰:“何伤乎?亦各言其志也!”
曰:“莫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”
夫子喟然叹曰:“吾与点也。”
...
林语堂先生《论孔子的幽默》
林语堂先生眼中的孔子是一个幽默的人。
林语堂先生是幽默的人,对待人生的态度也是幽默的,不管是对待不整理书桌上书籍的习惯,还是对浮生六记中夫妻间小事的打趣,一言一语都是自然的,诙谐的,幽默的——智慧小刀的灵光一闪。或许这样的人生态度在林语堂先生看待《论语》的的时候也有体现。
孔子是有人情味的,或者说最有人情味的,遗憾的是编《论语》的人却不大会编—这点我是同意的,林先生认为或者说就根本没有去编过。后世的学者将孔子在一些场合中的嬉笑怒骂,随机应变之语作为教条,这样反而失去了孔子教育的目的。与苏格拉底相似的是,孔子在《论语》中的言行,并不是一本真经的登台讲授,而是在日常生活中的平常生活随机应变话语。对的,随机应变这四个字太重要了。正是因为随机应变,所以就没有那么多说教的意味,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喜好的必要,同时,那对人生的看法和品味也在这个不暇思考的时刻暴露地完完全全。
既有说自己像丧家狗的自嘲:
“形状,末也。而谓似丧家之狗,然哉!然哉!”—《史记》
也有类似对看别人的恶作剧:
“孺悲欲见孔子。孔子辞以疾。将命者出户,取瑟而歌,使之闻之。”—《论语》
也有骂别人饭桶的时候:
“曰:「今之從政者何如?」子曰:「噫!斗筲之人,何足算也。」”—《论语》
所以只有在理解了孔子的言行都是幽默的,随机应变的之后,我们才能更好的理解,为什么在冉有,公西华说了正经话之后,而曾皙这么一个看似放松的回答,放松了“考试”的氛围,又幽默了一下——孔子居然也很欣赏。
钱钟书先生《人生边上的边上》
钱钟书先生眼中的孔子是一个不被理解的人。
听完了曾皙的回答后,夫子喟然叹曰:“吾与点也。”。划重点了,夫子是“喟然叹”了一下,再说”我赞成点“的。是不是夫子觉得自己被曾皙理解了了?
钱钟书先生引用袁枚的文章,认为“如与圣心契合,当莞尔而笑,不当喟然而叹。”而翁方纲记录东坡也有诗云“问点尔何如,不与圣同忧”。夫子一片怜才救世之心,正希望弟子们各行其志,不没斯文。一位周游列国,立誓匡扶王道的夫子,可能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道能够传下去,要传下去的不是一套套礼仪,而是天下大同的理念。在一次演讲中,有人问辜鸿铭为什么孔子伟大。辜鸿铭说,在礼乐崩坏的年代,孔子面对如此的社会已然无计可施,救不了这一栋在熊熊烈焰中的房子,可是孔子冲进火海,抢救出来了未来理想社会的设计蓝图,这就是原因。
如果这样看起来,夫子在听了几个得意弟子的回答后,心有所忧,怕自己的学生志向太小。最后一问曾皙,可能也是觉得对这个弟子还抱有最后的希望。可惜,可惜。几人所答,正是夫子平常浮海居夷的感叹,夫子之道穷也。所以那一声叹息,便是伤心蒿目之语了。
赞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