枕水人家小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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枕水人家

古城的老城区街道弯曲,狭长,一条臭水河横贯东西,一直流入城东的贾鲁河。蓝瓦土墙的房屋低矮拥挤,斑驳的墙壁显示出岁月悠长。

有钱人家受不了臭水河的气味,在新区买了房,纷纷搬离。青年人乘坐火车或飞机,去往广东,去往深圳,去往北京或者更远的地方打工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河北岸大部分人家院门都落锁,只有几户人家还在这里坚守。臭水河独霸一方,每到夏天,蚊蝇乱飞,臭气肆意扩散,把凉爽的南风挡在河南岸,河北岸的人家白天不敢在门口乘凉,老城区更沉寂了。

李爷爷带着孙子却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,仿佛这里不是臭水河,而是河水清澈,空气清新,花木成畦,杨柳依依的枕水人家。虎子上小学一年级,李爷爷接送虎子上下学之外,闲着没事就捡废品。纸箱子,旧书,瓶瓶罐罐的等,只要能卖钱的他都捡。院子里经常瓶瓶罐罐,叮叮当当,祖孙俩的笑闹从早上直到夜幕包裹了臭水河,给沉寂的的老城区带来许多热闹和欢笑。

在北京打工的儿子打电话寄钱时,李爷爷说:“儿子,以后别寄了,我们有钱花。”

“爸,您哪来的钱?你可得好好照看虎子啊!”

“这你甭管了,你爹不偷也不枪,捡破烂卖钱,够我俩花,你挣钱攒着盖楼吧。”李爷爷说得理直气壮。

他捡来的破烂码放在院子一角,一周卖一次,够买肉吃和虎子的零花钱。在自家院里种有菠菜、芹菜、韭菜、香葱,自给自足,还经常给邻居送点。

他和虎子在小城生活得自由自在,儿子几次让他们去北京他都不愿去,北京哪有这儿好,住在租来的“鸽子笼里”,伸个懒腰都碰墙。

平时,他给蔬菜松土,孙子屁颠屁颠地模仿他用锅铲铲土。他用压水井浇水,孙子用矿泉水瓶做成喷水器,瓶盖上用钉子钻几个孔,浇水时用力捏住瓶子底部,水柱喷得很远,喷到爷爷脸上,李爷爷张开嘴顺势接着喝。

“爷爷,好喝吗?”孙子笑得倒在地上。

“好喝,像糖水一样甜。”李爷爷也笑。

他给孙子讲故事,孙子听得入神,笑得响亮。他唱戏,孙子也咿咿呀呀地学。小院里韭菜也笑弯了腰,喜鹊也飞来大槐树上叽叽喳喳地围观。

李爷爷家对门住着刘嫂,门挨门,院墙一路之隔,他家门口的大槐树树冠覆盖了刘嫂家的半个门楼,刘嫂家门口的大杨树,风一吹哗哗哗地在李爷爷家门口欢唱。年轻就守寡的刘嫂沉默寡言,每次接送孙女上学,见了邻居也不打招呼。孙女一放学她就紧闭大门,看着她写作业,不让她和对门捡破烂的小孩玩。

但小红喜欢和虎子玩,放学时,她喜欢和虎子一起走,刘嫂要是来晚了,她就和虎子一起坐李爷爷的三轮车。有时趁奶奶不注意,她就偷偷地溜进李爷爷家,李爷爷给她拿八宝粥、糖果吃,李爷爷喝的墨水多,有讲不完的故事,两个小精灵听得热气腾腾。

刘嫂来寻小红,小红躲到李爷爷背后藏起来。

“臭丫头,放学不写作业,疯跑啥?”

“孩子吗都爱玩,先玩一会儿吧。”李爷爷笑呵呵地说。

刘嫂乜了李爷爷一眼,气嘟嘟地不说一句话,拽着小红回家了。

李爷爷看着她们的背影,摇了摇头,继续给虎子讲“桃园三结义”。

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”虎子模仿刘备的口吻,有模有样地郑重宣誓。

“好小子!将来准是一条好汉!”李爷爷被孙子逗得合不拢嘴,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

欢快的笑声传到刘嫂的院子里,小红咬着笔,支着肘,支楞着耳朵听,半天也不写一个字。

“愣什么楞,快写呀!”刘嫂催促。

“不写,我要听故事,呜呜……”小红哭起来。刘嫂心乱如麻,她没读过书,带孙子都带不好。

夏天,臭水河里阵阵蛙声,夹杂着笑声,哭声,夜更寂静了。

刘嫂羡慕李爷爷会带孙子,祖孙俩把日子过成了一首歌,整天乐呵呵的。小红老是哭闹,让她心烦意乱。每天小红上学走了,她就关闭大门,不是躺在床上睡觉,就是落寞地坐在大门里边发呆。有时她听到李爷爷哼着小曲出去,又唱着“刘大哥讲话理太偏,谁说女子享清闲……”曲子回来,她心里也渐渐亮堂起来。

一天上午,刘嫂因为昨晚失眠睡过了头,她赶紧去接孙女,打开大门,一把水灵灵的菠菜放在门边,她看看对门,大门半开着,一畦一畦的蔬菜整整齐齐,绿油油的菠菜恣意地生长,淡淡的清香透过门缝飘出来。她把菜放进院子,出门去接小红,老远就看见李爷爷带着虎子和小红已经回来了。

她迎上去,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谢谢你,虎子爷爷!”

“不用谢,都是邻居,以后你有什么事吱一声,俩孩子我一起接”李爷爷热情地说。

刘嫂为了孙女进城上学,在这儿租的房,沉默寡言的她本不想和生人打交道。可一来二去的,他发现李爷爷,为人爽朗,热情,隔三差五地给她送新鲜的疏菜,刮风下雨时帮她接孩子,小红和虎子尾巴一样跟着他。刘嫂有一种奇妙的感觉。

冬天,她给小红织毛线帽,也给虎子织一个。她包饺子蒸包子时就多做点,让孙女给虎子送去。

没几天,谣言沿着臭水河传开了。

一个孤男,一个寡女,都带孙子上学,一组合,岂不是完整家庭。

人们说,指不定他们早在一起了。

说什么的都有,越说越暧昧,越传越生动,连细节都描得有鼻子有眼的。

李爷爷从人们指指画画的动作和眼神里看出了端倪,他不理不睬,照样给刘嫂送青菜,照样给孩子讲故事。见人腰板挺得更直了。

不多久,风言风语似乎也传到刘嫂那里,她怕闲话,不让小红到对门玩。路上遇见了,她故意走慢点或者更快点。迎面碰上了,一低头过去。小红一放学她就把大门锁上。

李爷爷隔着门缝听着对门的动静,听到小红的哭闹声,他就在自家院子里踱来踱去地唉声叹气,让人听者感到无奈和心酸。

冬天的一天,天色灰蒙蒙的,臭水河结了一层薄薄的冰。一早起来下起了雪花,风不分方向地乱吹,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。刘嫂带着小红去上学,走到桥上,看见虎子一个人背着书包去上学。

“虎子,李爷爷呢?”小红问。

“爷爷病了,让我自己上学。”虎子说。

“快上来,坐我奶奶的车吧!”小红说。

刘嫂犹豫了一下,停下来让虎子坐上。

做饭时,刘嫂坐在厨房发呆,半天,终于下决心,精心做了蛋炒饭,鱼香肉丝。让小红给李爷爷他们送去,李爷爷看着小红,眼睛雾蒙蒙的。

一周后,李爷爷病好了。

梆梆梆,敲门敲得像擂鼓。急促,执拗,大胆!隔着门逢,高腔大嗓门地喊刘嫂来拿鱼。刚钓的鱼,还活着呢,给娃儿炖汤喝,生怕邻居听不到似的。怕啥呀,就是故意让邻居听见的。

刘嫂把门打开一条缝,接过鱼,怯怯地。再看李爷爷时,看见了李爷爷眼里的热切和盼望,似乎又有些黯然,她心里突然生出莫名的不安和难过来。

阳光抚在泥土路上,抚出一条条坑坑洼洼的悠长的阴凉,抚在屋檐和瓦楞上,摔碎成挥之不去的深深的忧伤。生锈的铁门,斑驳的墙壁,臭水河岸边干枯的芦苇,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岁月的匆匆和多愁,刘嫂被眼前的景象晃漾得心碎。

刘嫂咬咬嘴唇,转身回屋,端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李爷爷。

李爷爷接过盒子,沉甸甸的,步子轻快得像吃了开心果。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,一共有三层,第一层是虎子爱吃的奶油蛋挞,第二层是荷叶米饭,李爷爷内心未免有些失落。他掀开最后一层时,手抖了一下,红烧排骨!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,那是他最爱吃的,李爷爷心里湿润润的,眼泪绕着眼眶转。

他盛米饭时,盛出一个梅花形的纸团,他把米拨去,一行娟秀的红色小字赫然入目:“春节后儿子准备把孙女接走了,我就不来了。”

李爷爷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。

刘嫂走后,李爷爷像蔫了的韭菜,无精打采的,也不再捡破烂了,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。

十年后,臭水河两岸建成了滨河公园,河水清澈见底,堤边杨柳依依,花木扶疏,臭水河恢复了原名“东风渠”。周末,这里成了休闲度假胜地,河里小游艇像剑鱼一样飞来荡去,玩水少年顺流而下,一直划到贾鲁河。在水里玩累了,就上岸,在两岸的湿地公园玩到天黑才划着小游艇回来。

沉寂的老城区又热闹起来,落锁的大门一个一个又打开了,低矮的房屋升级成了一排排小洋楼,搬走的住户又纷纷搬回来。

刘嫂的儿子为了让女儿回来上高中,买了一幢临河的小洋楼。刘嫂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,从早上到黄昏,沿着滨河公园转悠,她眼里的天是那么蓝,水是那么清,鱼儿在荷叶底下游来游去,她像个贪玩的孩子永远看不够。

日子一久,刘嫂发现她家的楼竟然是以前租房的地方,那家人宅子多,看到这里房价飞升,都盖成小洋楼出售。她恍然间想起了李爷爷和虎子。他们怎么样了,她心里嘀咕着敲响了对门的门。

“你找谁?”一位六七十岁的妇女打量着她。

“我是对门邻居,这不是虎子的家吗?你是?”刘嫂心里像堵着什么。

“是!是虎子家,我是他姥姥。”

“哦,他爷爷呢?”刘嫂心里的石头落地了。

“他,在养老院。”

“养老院?发生什么事了?”刘嫂的心又沉到谷底。

李爷爷因脑梗住院,虽说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,却常年瘫痪在床,儿子在外打工,只好把他送到养老院。她从虎子姥姥那得知一些眉目。

哦!刘嫂心里不是滋味,泪流满面。

外边下起了雨,河面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。屋檐下溅起一朵朵的水花,那雨不是砸在地上,滴滴都砸在刘嫂的心上。

作者简介:

彭庆丽,河南省西华县第一高级中学语文教师。周口市作协理事。有诗歌、散文、小说多篇见诸报刊、自媒体。有作品入选《师兴旷远》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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